想找哪一朵雲?

Saturday, September 24, 2016

旧文新帖:里外的旅行


当真实既是梦境

当真实的一切被译成了梦境,简直就是反方向前行。只因为生命是没有特定符号的语言,越是追求确越是徒然。所以有时不得不选择静默,为了不动声色地熬过尴尬的难关,那无人愿意发言的空隙。我太容易迷糊,明知故问地犯上各种错误。

比如问了他多一个问题,纵使早已知晓答案,却仍巴望着藉他口中的理所当然再度刺痛自己。又比如太相信“如果”,就是不愿意承认早已成了定局的失败,而总是自以为很“科学“地寻求证据。
                                 
很多时侯,我真的不太懂得如何释放自己,不太知道怎样对自己宽容。

真想更加从容、自在地过日子,真希望笑容和笑声能够从睡梦过渡到清醒的时间领域。可是,梦境与现实的边界由一个严肃的卫士把守着。他如希腊神话中全身长满眼睛的半人半兽,二十四小时都将目光投射在从梦土通往现实世界的道路上:谁都不能随意出入,除非通过了他那一关。有鉴于此,我便放弃了尝试,毕竟能在睡梦中快乐已经相当不错了。

直到我开始失眠。

惊恐如困兽的反应,未曾改善恶劣的情况。暗夜里辗转难眠的动作耗损了早就疲惫不堪的意识,却无法催眠过动的身躯。绵羊四处蹦跳、窜逃……热饮在胃囊里翻滚……鼻息更是数得无比厌烦。我仍清醒。困倦但倔强地清醒着。

而就算我睡去,结果也如无目的旅行一般。我看不见那熟悉的半人半兽,更看不见梦境之城。包围我的只是“空”,无色无香无声无味的空无。应该还有什么别的吧?我继续走下去,期望着奇迹的出现。接下来的黑暗莫名地带给我一些信心。总算摆脱了什么都没有的“空”,那也许暗示着一切即将恢复正常。

眼前的所有,令我想立刻醒来。因为日常工作的场景完完整整地铺排在面前。每天经历的琐琐碎碎都在这里重播着、甚至扩展开来……各种熟悉的声音和气息在四周旋舞、招摇。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它必将濒临死亡

我在焦虑中挨过了一段经常无梦的日子,在“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驱使下,浑浑噩噩地磨蹭着。莫名希望似乎潜伏在空气里,却稀薄得叫人容易绝望。就因为无迹可循,我只能依赖日益迟钝的第六感试探摸索它的所在。

身体绝对是困乏的,但是肯定了这一点又似乎于事无补。闭上眼睛就害怕再度走进那恐怖的世界。我没想到自己会落入这样的困境。简直就像《楚门秀》( The Truman Show)嘛,只不过我并不晓得有没有人在窥视这个侵犯我的睡眠权益的虚拟世界。然而,我实在不愿意知道任何所谓的“真相”。

决定致电求救,结果很自然地便想到他。这个理性的生命体或许有些建议吧。谈话为时三分四十五秒。他淡定地听我讲述整件事的经过,然后利用五秒钟的沉默思考。他说,好不好去买点安眠药?Or just relax!这家伙还真以为我发疯了吧 ?我按捺了对他怒吼的冲动,随意敷衍了几句便收线。可能,我的精神就将分裂,这不过是个前奏。奇怪的是,我一旦作此想,反倒感觉一丝云淡风清的释然。真正的疯癫或许形成于最一般的平凡,同样的,狂烈至极的迷乱亦可甘之如饴。清醒与昏迷也跟从类似的逻辑吧。

那一夜,我闭上眼睛,心里清楚地提起了一个行囊。

慢性的剥落斑驳,必将发生

一个蓝色的提袋,里头塞了些平时我必定会携带的随身物件。书本、随身听、折伞、皮包、手机……生活就是这些琐碎枝节的总和吗?我就是带着这样的包袱日复一日、周而复始地来回游走吗?反思的迷雾开始在我的意识里弥漫……

等等, 我在梦境里,这岂不像是一种恶性循环的吊诡?意识里镶嵌的更深邃的意识,犹如一颗仆仆跳动的心脏,上下流溢着互文、互动的血液。而此刻经历的一切都和真的一样,我不禁置疑起来,究竟什么才是可以称为“真的”?真与假,有谁曾经明文说解?著书者都勤恳地举出一千零一个真与假对立的个案或情境,冷静或悲壮地剖析一番……功课都作尽了,我们又学到了什么?

不能想那么多了,否则可就没有时间啦。

随身听播放着新买的CD的音乐,可以听出歌手的热情、积极、用心,一一装载于一个塑料方盒里的热情、积极和用心是那么“速食”的事。我是个嗜音乐如命的人,音乐的语言确实每天萦绕于我的脑际,如同蔬食饮水不可或缺。只是有时善忘了一些,偶尔会在聆听的当下,迷失在意识的某处…………就在刻意经营的包装里头吧。每天定时定量地和随身听里隐匿的语言交换龃龉之余,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清醒与否。

歌手换了一个又一个,在旅途中伴随我的声音一直在更替。或许,未必有一把绝对能够完全满足我的声音存在于这个世界。各式各样的遗憾总是零落地提醒着我要不断求新求变。

天未全亮的早晨,我在微微摇晃的列车上入梦。那是少过十分钟的精短“梦境”(又一次的互文!),但我却已经心满意足。时间在这个空间里好像凝固了一样,同窗外飞跃的模糊景物或若由千山万水阻隔着。无法穿越的感觉在我的心里形成迷蒙的一片膜,包裹着此后即将变得理智而警醒的我。

性格总像是这个时候开始龟裂。完整的表壳悄悄地出现极细微的裂痕,然后是曝露里头柔软的纤维。柔软和坚硬的交界处很快便密合了。在生活的起承转合中,我不能够偏执于一贯的委婉和柔软,那么我只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我唯有在行驶间中的空隙里重组自己的脾性,好让自己变得更顽强、更冷漠……

等一等!这里不是梦境吗?我能否暂时脱逃?

和世界断了线,我感觉好像在飞哦

睡眠的尽头是一块处境窘迫的、看似贫瘠的土地。我在那里毫无目的地彳亍,寻找着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那叫做“目的”的东西,在名曰“生活”的混沌里打转、扭曲,早已被一种传染性极高的荒凉吞噬了任何的活力。我在似梦非梦的状态下存在。

存在,而非生活。Mere Existence, not Living.

我不断地给人写信,每当我能够暂时停下。给他、给她、给Z、给月儿……每一个与我遥遥相关的人都有可能收到我的只言片语。看得见的语言文字征在进行艰涩的翻译,试图将一大串隐形的纷乱理清头绪。进行这艰巨的任务使我感觉到莫名的快感,尤其是当我苦于思索该使用的辞藻。仅仅因为我只能透过稀少的文字传达我的讯息,那份挣扎才显得格外饱满、真切。

他收到的信是我在一段很长的日子里不断修改完成的。漫长的过程里,脑子里不断播放着他的样子,各种模拟的画面里他看信时的反应。内容始终摆脱不了对旅程的描写以及每一次心情的不同。我想他应该还会关心一下吧。然而,他终究未曾回信。

但我依然存在着,继续在平淡的生活里褪去颜色,在场景划一的梦境里丧失自我。发现无法遁逃,犹如另外一种解脱,不用思考的空灵与轻盈,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会在观看《楚门秀》时落下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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