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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April 19, 2016

《驛站動力與台階之舞》(刊登於2016.4.19《聯合早報·現在》文藝城)


  • 驛站動力

時間只能前進, 不能倒走,一直流動,不停不歇。

這個誰都知道的道理,卻未必被人人接受。我們往往期盼能夠左右過去、現在和未來,悄悄在心裡懷著慾望,想要掌握它們以來個隨心所欲的乾坤大挪移……但都是枉然。所以當我在《金剛經》裡讀到“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時,當真是醍醐灌頂。那些揣在懷裡敝帚自珍的回憶絕對不屬於當下;它們也在過去裡漸漸褪色淡去;更不可能統統原封不動地延伸到未來。

那麼就開始學習放下、放開、放鬆吧。一年的分秒和日月都在生命的課堂裡在追修放過自己(包括他人)和好好生活的學分,一步一步走著或艱難或掙扎的路程,一眼一眼凝望或殘缺或晦澀的景緻,頻頻告訴自己:可以的, 你可以的。

我要, 所以我可以。

原以為早就熟悉透了就務必能夠輕易再上手的工作,其實始終藏著變數。沒那麼簡單走的旅途,可以選擇從頭到尾坐在路邊流淚,墜入失敗感的泥沼, 也可以選擇在哭了一陣(我發現發洩是必須的)後撐著站起來走走看。走得不優雅、不美麗不要緊,“走”的本身就是一個目標的達成。

我邊走邊想起過去的自己——那個嚐過成功的滋味的自己,也憐惜過現在看來那麼不堪的自己。當然, 我也發過白日夢,去構造未來快活、順遂的自己……一切就像夢,而我以夢遊者的身份踩著不穩的腳步行走其間,害怕徬徨不安,卻頻頻告訴自己要向前、向前、向前。

而時間的風一直幫忙吹動我的身軀,對它來說實在算不上是負擔或沉重的凡夫之身而已。這一年在顛簸中不停尋找穩定自己情緒的節奏,以及探索最適宜的方向。北緯一度沒有四季的島國,春耕或秋收更多憑靠感覺,大概確定行動原則,總之就一直要求自己要咬緊牙根。

過程裡常常在回憶裡呆住,短短停下來嘆氣感懷,感覺體溫的轉變,感覺雙頰的濕潤。淚水不是來潰堤搞破壞的,而是用以沖刷眼裡、心裡任何的不舒爽、不自在。過去式的幸福感溫暖不了現在和未來,我說給自己聽的道理連番轉播,彷彿我成了自己叨叨念念的學生了。

還蠻好笑。

最後甚至談不上什麼輸贏,沒有勝負可計算。十二月入冬的時節,四下酣眠的氛圍濃厚,讓疲累奔波了快一年的人多想不顧一切地倒下休息。可是不行,那樣等於虎頭蛇尾嘛,快醒醒啊!心裡頻頻傳出呼聲,腦海翻滾不息,因此我沒法飄入無形的沉睡世界。

這一階段的終點離我不遠了,在眼界裡逐漸清晰的驛站輪廓。是驛站沒錯,當生命的征途還要綿延不知道多久時,一年接著一年的過去不就如一個一個驛站的穿越?不存眷戀滿滿的停留執念,而是快手快腳地補充元氣。因為動力在驛站裡啊,前頭還是路。


不停不歇,一直流動,不能倒走,時間只能前進。

  • 台階之舞


1. 韻律的生成

那時候,我們上上下下。
那時候,我們睡睡醒醒。
睡時較低打滑滾下幾台,醒時精神抖擻躍上幾階,
這是人生, 是宿命?

韻律也許從來不是我們能夠決定或主宰的,是妄想讓我們雙手緊緊捉住無形掛礙,以為那樣就是它是,以為那就是答案。一二一、一一二一、踢踏踢。左右左, 左左右右、前後前。台階上的平衡術是鍛煉出來的,重複再重複的操演彩排,說是“舞”還太不成熟,說出來自己都會笑翻。很清楚要掌握一定的規律才可能舞出 可看的姿勢。

腰身僵硬, 是信心不足使得慌張變本加厲,還有性格裡潛藏的怠惰蠢蠢欲動,肉身與靈魂鬥爭拉扯—— which is more powerful, not most willing? 話語權的爭奪在體內爆發之際, 我怎麼站得穩呢?搖擺會不會也是一種韻律啊,我急中只想捉住一根稻草,深信能夠賴以得救。

高處的寒氣彷彿是從自己身體裡冒出來的絲絲不安。可是正如童謠裡唱的, 上燈台偷油的老鼠上得去下不來,在台階上的選擇實在不多。人一階一階移動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此生便如此過去了。

或許在時過境遷的那個節骨眼上,我才會懂得, 韻律原來一直都在那些晃動中。

2.算算心安

一個接一個。
跳過一個過兩個三個。
都是把握的問題都是估量的自信,也是一次次心裡為了真境的虛擬演習
沒有一定,只要行而不悔?

摔跤對我來說,從來不陌生。

跌坐在地,屁股感覺火熱,腳踝幾秒前發出“喀拉”響聲,手肘上劃出一道細細的血痕,彷彿身體的一道書寫。除了肉體不可避免的疼痛,心裡灼熱刺辣也夠得上一段墨色深沉的血淚記載吧。

自己慢慢爬起來也是慣性的自我保護動作,救傷知識101——在不清楚情況多麼嚴重前不讓人扶起,以免弄巧成拙加劇傷勢。一個人摸著地板、牆壁或桌椅緩緩起身,輕輕鬆一下手腳,小心檢查弄傷弄疼的地方,再考慮療傷的可能方案。先感性後理想的過渡,專業“跌手”最懂。

台階不動, 動的是人。前者上下延伸,後者上下行動。一個接一個,偶爾“勇敢”地跨步半躍式,稍稍騰空的霎那總有那麼一絲恐懼,猶如一隻箭穿過疾風時或許會感覺到的瞬間猶豫,只是肉眼無法看到,而且已經沒有停止的餘地。台階被動,主動的是人。後者等待人來使用以賦予意義;後者在來回往返中完成移動的目的。

有時候覺得必須稍作停步,喘口氣再舞下去。記得曾經摔過的階梯,頓時又害怕起了,可難道就永遠僵立在原地了嗎?如果一直怯懦下去,我會鄙視自己吧,那還不如縱身滾下去好了……

別那麼想,慢慢走走看,鬆懈一些了,舞又可以跳得活力迸發了呢!


3.且行且舞

腳步輕盈也要踩得實在。
起起落落、前前後後,跟著節拍快慢移動。
我知道自己有兩隻左腳的舞蹈天分,卻始終不量力因為喜歡自娛。
誰規定該怎麼跳?沒人規定一定要那樣舞吧?

牌理是多麼食古不化啊?不, 其實是人的問題。

按照哪套路數踩出怎樣的話語都是個人的決定。 兩隻左腳或兩隻右腳就不能跳 嗎?美醜優劣是別人耳語的評論,聽到也可以不理會嘛。我選擇只聽到笑聲——不做“我被嘲笑”的解讀,而是“她這樣多有趣”,我相信這無可厚非亦無傷大雅。

舞步是出自想像的揮灑,可允許的無中生有,被鼓勵的憑空捏造。舞得大汗淋漓、舞得章法不明,越是脫序越是爽快。不出身科班,盡量免除刻板,我很努力地放開束縛,且行且舞。

累了如何,一屁股坐在階梯上一會兒好了,那個舞台也是停歇站。

繼續擺動的上身還是舞蹈的一部分,這樣的詮釋自由又充滿可能性,且似乎不在牌理的規範之內。

搖搖晃晃,搖搖晃晃, 搖搖晃晃。

停停擺擺,擺擺停停,停停擺擺。

沒有看過的風格,格子里外的穿梭,自由自在。
4.著地的默禱

沒有不結束的進行式
不疲憊不喊停的永遠永遠 不是美好
中場還是終場休息後
新戲來日方長?

走完了,到達目的地。

一個階段的從低到高或從高到低,一個層次的驕傲成就,耗費了多少時間終於還是望城了啊。後續是怎樣的, 請允許我先唱首歌舒緩一陣緊繃糾結的神經,然後看看舞台的“風景”——台階上的紋路細細長長、斷斷續續,放眼看得到的任何東西都是收穫。

之後才去想下一步的事。下一支“台階之舞”是個續集,還是全新的巧思創造?

生命如斯,生命如斯,因此趣味蔓生,旅途驚喜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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