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找哪一朵雲?

Wednesday, April 13, 2016

舊文新帖:歲月




那一棟玻璃屋、一盞黃燈

靈魂之老,與現實中的年歲沒有必然的聯系。

此刻已不能不認老,在鏡子前或是臨睡眠對孤獨時。入睡的夜晚透明似的,凝結在一片濃稠的靜謐中。其實,周圍并不完全是安靜的。與多人同住的宿舍樓層多晚(或早,因可能已是凌晨光景)都有人活動的簌簌雜聲。

有人夜夜夢魘,有人夜夜無夢,我, 屬於後者。

不進入虛幻的情境, 看不到心里折射出來的風景,實在該如何感受呢?遺憾?無奈?應該是也無歡喜也無憂吧。

有一段日子,停不住凝視的動作,凝視在一處不動的自己。不動不是一種安逸的靜止,不是一款平和的修行,是騷動後的疲憊, 是焦慮中的不知所措。騷動在體內隨著血液流竄,被體溫加熱保暖,孰不知那其實是靈魂的組成部分。不能決定是靜態好,還是動態更適合自己。

天氣好的時候,喜歡到處走走,在熟悉的環境裡尋找不一樣的行走路徑。穿越自尋的某種陌生感,也許有人會質疑我是否太做作, 可是誰不是在導演自己的生呢?不能夠坦然活著就真的太累了,我會想。而如此漫無目的地遊走閒蕩,才是介於靜態和動態之間的詭秘狀態之體現。

日有所思, 有時候倒是可能因為夜有所夢。一邊走一邊想著前一晚無解的情境,醒著的時間竟有一半又如同陷在夢裡,詭異模糊。如果伸出舌頭舔舐空氣, 會是什麼滋味的呢?我想,下一刻便放棄了延續遐想。呼吸的時候有沒有察覺到特殊的氣息呢?意識到自己越是多番地努力要發覺一些什麼,就越難遇到什麼。

那就停下來好了。

我發現自己的疲累越來越容易浮出檯面。我需要更優質的休憩吧,未必等同多少小時的睡眠,也未必聯繫到入眠後是否有夢或那是何種夢境。何種的神秘氛圍,在瀰漫的是溫溫光暈的不明境地裡蔓延開來。我平躺著的身軀,好輕好輕,或許是因為靈魂暫時選擇了離開。

玻璃屋剔透的明亮召喚著我的靈魂,一座沒有時間的魔幻宮殿,我,可以成為裡頭的天使。只有黃燈微微搖晃,如同在召喚悠遠幽深的記憶……



安靜,我等待時光的觸鬚欲蓋彌彰地閃過

靜物容易入境, 拍攝者卻難予以它們台詞。以為無生命者可隨意擺佈嗎, 我錯了。物中可以無『我』,就任憑伊生機盎然地存在著。不用言說就能夠傳達某個信息,透過看不見的媒介,隔空運輸它們的溫度和觸感。

早年很努力地要設定心中理想的畫面,然後用心想要捕捉,結果犯下了一些不很美麗的錯誤。我有個奇怪的習慣,即是就算是在拍攝靜物,我也會數出口那一
三, 才按下快門。敢不成懸掛在天花板的吊燈會飛走?還是鋼鐵鑄成的貓咪造型裝飾會咻地一聲竄走?會動的會逃離現場的……是我啊。

這個習慣卻緊跟著我數年,一直甩不掉, 後來也就不再可刻意地去改了。

三,喀嚓!

我的寶貝喀嚓一聲把它要對我說的話用我們都懂得的暗語說了出來。我默默地穿梭在陌生的巷弄裡, 在光和影之間的曖昧地帶躡手躡腳。那些城市的縫隙往往有著最能言善道的靜物。騷動在昏昏沉沉的午後醞釀,在靈光聚足了爆發能量的時刻,以千姿百態魅惑握住寶貝的我。

物與我對立。

我揣摩好定格的角度,略略移動了一下調整好自己的位置,然後按下快門。一三!有一陣子愛耍酷,舉手不回,拍了就拔腿走人,以為這就叫做瀟灑。

我與物, 後來對話了。

它們慷慨地與我分享了它們的故事,我就必須耐心聆聽的。物有我或許不夠敏銳度感受的靈性,隱形卻一定存在的必要的張力。我開始更懂得感恩,感恩這世界如此這般,被我觀看也允許我的參與。

牆頭坐著的安靜,肅然且輕盈,既重亦輕。我舉起寶貝單眼打了個招呼。喀嚓。一三,沒有了『!』。我彷彿摸到了時光的觸鬚,一種永遠不會淡忘的觸覺記憶。這是年輕時,不會有的體悟吧。


靠一邊看看經過的,走下去就成了別人的風景

關鍵是,我會在城市裡老去的。青春的詩歌在散文的筆調裡迂迴曲折,書寫著我居住的城市,那麼些年都不輟的功課一般。

就算越過千里來到不一樣的所在,我仍在慢慢腐朽,怠速中的文字也還在凋萎。醜化的過程太容易引人起對它的反感,可是 最恐怖的想像,說到底也都還是出於自己心靈某個黑暗角落,不能把責任都推給外事外物。

出去走走的決定,往往是一場追尋的開始。外面川流的是時間的諸種眾相,在街道上, 在巷弄裡, 在捷運乘客甲乙丙丁手裡捉住的報紙、DM 便當、電腦包裡 ……鬧鐘浮現在亮晃晃的城市天空,碎裂且不完整的天際線上不聲不響,但是分分秒秒不可能就此停滯的。我放眼想要極目遠眺,卻看不過轉角暫時無人的咖啡館。

            太容易buy-in的咖啡館生活情調啊,在這裡消磨掉一下午的時光總是『最低消費』而非奢侈揮霍,而我總有習慣要用手邊需要完成的工作充滿這段時光,很大程度上地破壞了本該很純粹的生活質感。一篇小論文搭配一杯焦糖瑪琪朵,苦澀太多甜膩太假,那又何苦呢?

            有時候靜止下來,外出遊蕩達到的是一種無可形容的放空,在目的性永遠至上的都會生活裡,我如罪人。『怠速中』的狀態僅適用於機械,而不是也被操得很慘烈的人啊!但從某個時候起,我便樂於被千夫所指,就為了重新把握住我的生命和我的時間,以一個發生在異鄉城邦的生活遭逢起個頭,還給自己選擇速度的自由。


            無可避免,每日都是走向某日的死亡,生的喜悅要一直延續到結束的那一天,不容易卻是必需。歲月在自己的設計中開展鋪陳,快快經驗愉悅,慢慢品味憂傷,這是我最想畫給自己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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