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醜記事

人性可以如是形容。美醜的二元對立幾乎是不變的觀看模式。美的和如何， 醜的怎樣怎樣，介於兩者之間的數量眾多的案例卻都不被注意，更沒有發聲權。平凡的眾人嘴裡含著黃連，也都眉頭深鎖或嘴角下垂。

人性可以如是形容。

記下不能夠理解的謎題，然後等待。 等待時間來揭開它們層層的面紗，從第一個暗示開始，循序漸進。不懂得用理性的邏輯解釋猜測，而是全數依賴感性的、從外到內再從內到外的觸覺來描述，讓描述中流露出的答案自己凝固成形。

人性的正反、曲直、橫豎、里外， 全部都在記錄裡呈現分明。尤其是邪惡和醜陋的那部分，總是尤其突出和受到矚目。對於別人的“醜的表演”袖手旁觀，冷眼視之，樂得沒有自己沾邊的麻煩。那就enjoy the show 吧，活該他們那麼愛秀。

從此以後，醜陋便被擺在鎂光燈下，閃爍著邪惡的誘惑之光，其暗沉的魅惑久久不衰。美呢， 為了陪襯出色的醜， 也在矚目之下。

記事， 證明時間確實發生過，無論美醜， 都是真的。

記事A則

他不回頭地離開。她則留在原地。剛剛發生過了什麼嗎？沒有風，也沒有旗，那麽， 到底怎麽了呢？或許在他的眼裏， 他的心才是留在原地的， 縱使他的身體有所移動，而她雖然還守在原來的位置，一切早已不在她的心上存有任何痕跡。

是愛情之死？抑或是一切從未萌芽、生長， 更遑論開花、結果？表面上根本看不出端倪，大家也許都只有持續懷著無盡也無解的問號。在當下，過去和未來都毫無意義，他繼續邁步走開，表情或許是堅毅 、冰冷的；她佇立在街心，面色平和且更接近漠然。當下的定格戲味飽滿，一切封鎖在不安的靜謐中。

觀看這一幕的人會做何想像？有人想要入戲一探究竟嗎？更多情況下並不然，留在觀眾席上的安全距離是關鍵的，入迷不一定要入戲嘛。他和她隨時可能與觀眾席上的任何一對男女調換位置，這是人性脆並易於陷入危險的弱點。然而大家未必時時都記得保持警惕，怠惰的劣根性要趁虛而入太簡單了。

為了增加戲劇性， 大家殷切期盼他轉身走向她， 還是她主動追上去說句什麼。應該是和愛情有關的故事， 大家純熟地以為。可是又不要愛我輕而易舉地就大團圓happily ever after，而是要有些周折好點。走還是不走，誰採取主動、對方會不會閃躲或如何反應，這些都是令人好奇的問題。What happens ever after？每個人的不同內容都需要填充，就算懇求奇蹟， 最後還是只有時間這支筆。

當男女沒有符合大家的期待表演，離開的離開， 漠然的漠然，興致頓時淡去的眾人也有默契地散開了。大家有自己的戲要演， 有各自的秀要跑。別家的美麗與哀愁， 我自有版本， 他們不演給我看， 我自己去經營好了。大家這麼想，補補妝， 就走了。

記事B則

收到許久未曾聯絡的故人的來信， 是電郵，算是驚喜。

然後是質問自己， 究竟“驚”和“喜”的比例如何，孰多孰少？其實是沒有必要這麼做的，只是我彆扭的性格裡總憋不住悄悄地節外生枝，自覺也是一種趣味。趣味不好定義，各人詮釋不一，但我想這次的歡喜還是多過驚嚇的，畢竟時間無聲飛逝，我們這些空彈被命運的砲台發射到四面八方，加上際遇的流水沖刷啟動漂流，說要相聚也實在不是彈指易事啊。更何況在塵囂中太容易發作的健忘症作祟大張旗鼓，後話不必贅述。

積極地回信是當然爾，字字句句都在追趕lost time似的填補對方認知裡可能的漏洞或空白，關於我們分別後的種種。也不管對方是不是真的在意， 我已經先行進入分享的嘉年華心情， 一如以往。你會記得或是你曾注意到以往的我是這樣的嗎？我記得你的一些事以及我們有過的幾次深度的談話，那些漂浮在時間裡的片段，輪廓淡了、色澤淺了，卻還保有一些紀念性的存在。

開始在虛擬空間裡往來的魚雁彷彿記憶之海的活化石，一點一點地激活回憶以及構造出當下的生機。在這個人際關係幾乎只有越來越疏離的生活場域裡，有點浮萍可以稍作把捉便像奇蹟了，不是嗎？想到這裡， 覺得細心經營起再接上頭的友誼畢竟是一件多麼精緻美好的事啊。

醜的是我現在的不完美。相較於過去天真歲月裡的自己， 我大可戲劇化地說：我已經不是那個你知道的我了喲。可是或許反之亦然，我何必那麼大驚小怪？太習慣妄自菲薄的我，這點倒是一直沒有改變的劣根性。竭力克制下來，因為更關注的是你過得如何，現在裹著怎樣的生活？原來也是在度過忙碌和繁瑣的日子，而且很用心很自勵地應對著，不免給了我不少的刺激。

我的醜， 遇上你的美，似乎漸漸地能夠改善過來了呢。

好神奇，這個驚喜，驚人地令我喜悅。

生命即是不斷記錄

還有許多， 來不及記下，還是認為不記錄比較好。活了幾十年，還真是越來越不喜歡勉強自己去做另自己太不舒服的事情。書寫生命的經歷也一樣，不用太過鉅細靡遺，隨性隨心落下幾筆也是一種甜美的收穫。

美醜都是人性的組成板塊，互為補充、彼此依傍。它們的並存支持著我對生命的檢視之用力，因為我總好奇於它們互動的作用力。我觀看、我體會，然後我偶爾記下難忘的點滴。

這就很令我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