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仇虎， 同情自己

昨晚看了北京人民藝術劇院的《原野》，腦子裡難忘胡軍飾演 的男主角，仇虎。

《原野》作者曹禺如是說：“在黑的原野裏,我們得不出他一絲的‘醜’,反之,逐漸發現他是美的，值得人的高貴的同情的。他代表一種被重重壓迫的真人，在林中重演他遭受的不公。”作品一開始就將從獄中逃出來復仇的仇虎，置於欲復仇不能，而欲放棄又不甘的尷尬境地。”

每一個時代總有吞噬人的可怕黑暗面，這是再被稱頌的太平盛也可能存在的悲劇，更何況在充滿動盪不安，公義受到嚴重挑戰的年代。一個像仇虎這樣被仇人閻王迫害到家破人亡，又 被貼上土匪標籤的悲劇人物，不會是孤獨的， 在那個時代的中國或許還有著千千萬萬個“復刻版”。高度洞悉人性的作者，同時又對這些雙手和身軀都佔有鮮血的底層人民充滿同情心，感慨他們的遭遇，透過藝術的呈現為他們繪出輪廓、描出痛苦的表情，讓他們不至於默默地被掩埋在命運的厚土地下。

說仇虎身陷“復仇不能，而欲放棄又不甘的尷尬境地”可謂一針見血，讓我看了立即感覺到胸口緊揪的難受。進退維谷的淪陷，讓手上沾染的血漿頓時化作硫酸刺痛皮肉，還有心，被憤怒和怨恨擠壓、磋磨的心，眼看永遠得不到救贖，情何以堪啊？最是磨人的是，仇虎面對的矛盾無非也是你我極可能在我們的生活裡面對的困境。

人在江湖， 身不由己。

江湖水深，或者內有食人魚，墜入其中，一死只是時間的問題。放不開、放不下、不得放的話，丟命的時刻可能更加痛徹心扉，身心俱裂、魂飛魄散。屆時不一定有人來予以“高貴的同情”， 即使有， 不也顯得多餘嗎？死都死了， 下場無法改變， 沉冤無從雪清，事後的打鑼大鼓、大動作大聲說話，做給誰看呢？

所以我由始至終都不覺得仇虎可惡或可怕。他的咆哮更似哭泣， 他的哀嚎透著蒼涼，粗魯暴戾的表現，保護不住內裡的脆弱，抵擋不住外來的迫害。他一死，了解了自己宿命的苦， 卻只是後世無數人悲劇人生的開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