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有趣如斯,正因為充滿了各類的反差,供玩味與品賞。
散落, 也是聚首
誰在落花堆旁灑落淚水, 因為痴痴地以為能夠灌溉出一個活過來的奇蹟?有了如斯的信仰,內在的力量就膨脹起來,長出翅膀。漸漸強壯起來的肉翅和慢慢堅韌的心靈翅膀都準備好了嗎?似乎可以了,彷彿有了非人的超能力,要成就什麼都沒有問題。
所謂的心想事成,也包括起死回生嗎?是誰在雲朵飄過後還在張望,以為可以看到那漫遊的靈魂的行跡並跟上它的步伐?
懷著那樣的堅持,不會朽敗的執著,落下奠定標誌地位的根。根 在一個地方深深固著, 不怕屋漏的風雨和艱難,都要守護到底。選擇執意相信一切都在掌握中, 或者說只要肯用心就能夠掌握,總有一點點的勝算吧?
沒有絕對, 人生本來就是無常。
花兒在枝頭上時是最被人稱譽和讚賞的,被人書寫和歌詠,彷彿筵席永無休止時 。可這是多麼大的自欺啊!但是後來我想到:每個瞬間的經歷極可能都是永恆的滋味一嘗,即便稍縱即逝,也還是曾經滄海。滄海裡浮沉的一粟是命運的旅行者,形單影只卻不寂寞。它總在類似夢遊的虛實交錯狀態中前行(或後退?),不畏懼不懷疑不猶豫不浮躁,也許因為把思考降到最低、感覺調到最純。裝傻不是虛偽,賣萌未必矯情, 而是試圖以最返璞歸真的方式行走在旅途中,盡量輕鬆、深刻地體會大大小小的一切一切。
玩世不恭,其實或者才是至高的崇敬。世間要求人以認真嚴肅的態度對待的事看似許多,幾乎無盡,可是真正關係到生存本質的痛癢的究竟有幾個?如果等到撒手人寰之際的光速回顧才來後悔自己一生中對太多人、事、情、物過於執著,恐怕太遲, 結果只有哀傷憤恨的不瞑目。懸崖勒馬不及,這又何苦來哉呢?所以能夠微笑著面對,以無傷大雅的玩心待之的策略需要自我提醒來做到實踐與達到一定水平的境界。世間使人太過拘謹的嚴肅很討厭, 不是嗎,自在一些、放任一些或許能夠帶出特別的創意和新奇之結果呢。
像是散落的花兒, 不一定要被哀悼。那麼沉重、那麼無奈、那麼消極的哀傷會不會只是自戀的自憐?花兒凋謝後的瓣兒墜落是回歸生命本源,去開始另一個可能充滿的驚喜旅程。花瓣被風吹落時 和風的對話, 我們無從知曉, 或者那也是一份俗緣的圓滿,也說不準。短短一聚,寥寥數語敢不成就道盡了彼此的思念和牽掛, 然後風兒繼續行旅,落花與根、土再遇,回到實實在在的居地進行“化做春泥”的步驟,成就另一輪的喜樂。下次看見花開時的歡喜, 也在目睹花謝花落時記得牽過欣賞之情、同理之心,尊重生命儀式的不同段落。異形的“花”和芬芳的土看似存在反差, 實為和睦,為我們上課來著。
漂泊,也是歸宿
有時真的認為,人生的歸宿在於流浪。那未必是真的遠行陌生的千萬里之外,或許也可以只是在周圍的地方一邊踩踏熟悉的所在,然而思緒已經豪情地跨越無盡的距離。
同時會念想到,身體的漂泊,極可能促成精神之歸宿的形塑。疲倦的靈魂在棲息稍歇中養精蓄銳,恢復疲態缺席的炯炯眼神。一個人的漂泊在外,尤其是女性進行的行旅, 總被視作危機四伏的冒險。處處是陷阱,肯定有人認為幾乎或絕對沒有機會可言,否定得乾脆決絕。這麼悲劇性的誤解和偏見是長時間累積和堆砌的結果,形同過於保守的社會群體用以囚禁女性的意識牢獄。誰敢萌生漂泊之念而勇於選擇執行就是忤逆權威的背叛者,群體將不接納不諒解, 甚至殘酷地鎮壓和懲罰。
可是一定還是有人走了出去的。在遭遇否定和鄙視的情況下堅持踏步出去,自己承擔起對自己的幸福的追求,一如易卜生的著名劇作《玩偶之家》裡“出走的娜拉”。娜拉的決然離開有著濃濃的反叛氣味,義無反顧的理想主義嗎?誰會去在意娜拉的實際際遇呢?有著任何happily ever after嗎?有可能happily嗎?這世界上千千萬萬的娜拉的歸宿是悲苦多,還是幸福眾呢?
我一個人這麼想著,任由思緒在夜的思路跑道上滑行。我凌亂的想法常常代表我漂泊,在沒有任何速度或範圍局限的寬廣裡,或無憂馳騁或緩慢彳亍。是真哀傷還是強作愁都好,總之 ,獨個兒漂泊在異鄉的本白晝或獨眠於家國的暗夜裡,心中靜不下來所以總要延續、配合或模仿肉身移動的行跡而有所行動的思緒,終究也需要一個停歇的歸宿。
一個歸處,也是一個宿休處。
真正疲倦時就沉沉睡去但一定會驚醒,只是有點恍惚便假寐片刻卻也必然驚醒,旅途中的短暫停歇, 不會是久久、粘粘的耽溺。行腳不斷伸延,心思的線索也持續存在於躁動的狀態。 未必不安, 只是不甘於默然漠然的無聲,更多的是恍然躍然的動靜。
漂泊的動作, 彷彿是將歸宿與停駐擔放在肩上。沉重嗎?累贅嗎?可是事實上別無選擇啊,on the move就是沒有暫停鍵的播放,必須持續主旋律和餘音交替的歌者宿命,最後一個音符的落下即是死亡。
靈的從陽間轉移到陰界,輪迴的下一個驛站確定了,又是另一個有終的無常歸宿在等著靈的進駐。沒有永遠,不要奢食不盡的宴席,一切嘎然而止的時刻終將到來。移動的發生間中,靈至少知道自己的目的和作用,也許還會有一些安然穩當的感覺的瞬間,“活著”總帶有不會幻滅的實在感。掩住耳朵不願聽上天的嘲笑以及說著所有都會結束的。“歸宿”的幻覺在漂泊裡虛擬的“延續感”中茁長,而我們相信這是千真萬確、所言不差的。
多說的謊言,會成真
情人節那天許下的諾言總如撒上金粉的蛋糕,意圖顯得格外甜蜜、美麗、迷人。被撼動的心會自動將聽聞的一切弄假成真、假戲真做一番,好揣在胸口護衛對愛情的想像。其實太容易如吹灰破散般的海誓山盟說穿了並不值多少,轉化成記憶是費神 的,要徹底遺忘也需要消耗一些力氣,閘門那個面上或多或少都是虧的。
除了愛情裡甜言蜜語,生命場域裡的謊言種類繁多, 自助餐一樣任君挑選(說、聽和信都可以)。有人說得深情款款、信誓旦旦,全然曹雪芹筆下那太虛幻境入口處的名言“假作真時真亦假”——力圖模糊視線、混淆判斷、左右決定而後快。假 的慢慢看去似乎不那麼壞了、不那麼醜了……裹上糖衣 還挺入口即化的……
超食假貨,易於傷身,切記也切忌。
謊言的蛛絲可覆蓋的面積很廣,粘性很強。沾有毒液的細絲會纏繞陷入陣中的“獵物”,將毒素注入它們的癱軟的軀體以荼毒其意識。深入血液的毒液迅速佔據麻痺的肉身,驅逐判斷真偽的能力,知道全全霸住控制權。所謂的“真相”或“真實”會被重新洗牌、排列、組織,形成全新的“真實”。負負得正的方程式被無限複製,一個謊言接著一個謊言地編織成形——形成另一個獨立的主體, 與過往全然割除一切聯繫的新生命,一個虛假、偽善的生命。
如上的生命體值得被愛惜嗎?由罪孽所生其骨血經絡的生命以開始就沒有純潔的天真嗎?謊言組成的“真”真的存在嗎?每天醒來並開始攝入世俗的生活輪轉,幾乎難免遇到謊言的誘惑與糾結。若放下防備或誤起同情心而欠身傾聽那魅音軟語,很容易就會被搓弄揉挪到“黑暗之心”,不可自拔。然後新的“真實”又被構建出來,日復一日如是延續。
多說的謊言,當中真有成真者。
自欺和欺人也許都會帶來快感和刺激感,書著做著不免進入被催眠的狀態,或者就真心相信了這一切, 相信這一切都是不怕火炙的足重真金,而且還可能越煉約精純。堅實的信仰也足以構成一種韌性的求生意志,使人有力支持下去。詩人或小說家會杜撰最迷幻動人的愛情神話,以生花妙筆加上最柔美甜蜜的細節後,誰不願把那份貼心擁入懷中?文學世界裡的真真假假最是絢麗耀眼,有時更是潛移默化地轉化人的想法,悄然無聲地為戀人的眼光著色。
真心吐出的謊言殺傷力依舊,即便取人性命不留痕跡,也是致命的誘惑。有人甘於如此一死,在所愛之人的假意對待中犧牲, 因為自覺已經完成使命的意義。這些鬼魂不需要同情, 他們可驕傲得很吶。像是自己就是一個matyr,為神聖的愛情捐軀怎麼可以流露出難過或畏懼?結果成就了真金一般的男女英雄,滿懷壯烈且赤誠的勇氣,他們值得被歌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