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找哪一朵雲?

Thursday, September 29, 2016

<遇見真實與不那麼真實的>(刊於2016.09.29《聯合早報·現在》“文藝城”)



夢裡。 沒有地址。沒有什麼地標的必要。

Sweet dreams are made of these, 有首歌如是唱著。甜美是如此的,我相信它的真純,但是始終顧慮著它的保鮮期。保鮮期一過,就進入了危險地帶,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原本承諾的好變質後所形成的破壞力所傷。甜夢驟變成噩夢,而且唯有在謀殺了一個夜晚的時光才會雨過天晴,留下疲憊不堪的身軀。

夢的迷宮,考驗人走出去的功力。還有測試, 是否有走出去的意志。 走, 可以抵達什麼地方呢?或者,是想要抵達什麼所在, 畢竟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嘛。迷宮裡不乏讓人暈頭轉向的布陣,熟悉與陌生的景物交替出,然後消失,真假難以辨別。地標是奢侈的想像。

那要怎麼準確地解讀任何生命裡, 不管醒時或睡時的種種訊息?或許都是不成文的規矩,又或者,根本就是秘密。

很久很久沒有做夢之後又在某個夜晚看見自己彳亍於一個不知名的地方,腳步有些不穩,與其說是無力,更多的是心裡沒有明確的方向。

被保守的秘密, 永遠所在沉默裡。
記得我曾在某個午夜醒來做了一次小小的占卜,欲從最簡單的陣勢裡測知複雜的生命。夜非常非常的靜,而且略帶寒意,但我無法入睡。此刻的星辰,正伴隨我踮起腳尖平衡在昨天和今天的界限上。那界限是一條長長的鋼索,猶如銀河橫跨夜空,並在月亮的凝視下輕輕搖晃。我十分警醒地安置好自己,心裡帶著欣喜地想像著虛擬似的占卜──不真實的卜卦,能不能夠換來真實的結果,我根本沒有去思索。
在毫無睡意的狀態中,一切應該是極其清晰的,可是又不知何故地夾雜了一些虛幻與朦朧。白天的晴朗持續到夜裡,空氣非常清爽而且似乎特別輕飄。如此的夜色,彷彿為的便是縱容我抒發心中的悸動。仰望夜空,在幽暗中還能隱約看見雲朵的輪廓,如片片拼圖般被擺放在伸手碰不著的遙遠處。由於這幅拼圖太巨大了,我完全沒法想像它完成後的圖案;它既代表了可如宇宙之迷般大,也標志著命運之迷般小的一種未知。
我揉著眼睛,幾乎為這叫人驚嘆的發現流淚。
這所謂的未知,也許就是已經去而不復返的時代。只有純淨的心靈能夠在在第一世間邂逅這個時代,抑或說有著明鏡般透徹的心靈的少數人比較有智慧,具備了更適於接觸那份感動的品質。其餘的人們在經歷那段歲月的時候都是渾沌無知的,而唯有在事過境遷的許久之後,才慢慢回憶起來。是啊,曾經的悸動,曾經的驕傲都是和自己的脈膊平行發生的喜悅,卻因為自身缺少了一份洞察的能力而允許它們流入俗世的平凡中,成為永遠的逝世。永永遠遠地失去了,因為連我們以為很可的回憶,其實是多麼地不堪一擊。
我醒覺時四下張望,才記得自己已經從昨夜的銀河漂流到岸上來了。那場占卜真的發生過嗎?占卜的結果又如何呢?沈默是我的答案,畢竟實在沒有什麼把握回答。記得有人說過,我們是十分貧瘠的,因為我們已不擁有過去,未來又還不屬於我們,那我們手中僅有的就是現在。現在。今天。一段只能保鮮二十四小時的生命。昨天、今天、明天,每一天都是一次命運的輪回,一次與未知的擦肩。
在漂游與停駐之間方可確定的存在
這幾年來的自己猶如倦鳥。日出時的心境總是朝向承諾著憩息與悎靜的夕陽,只要翅膀鼓動起了飛翔的氣力,就不需要人目送我孤身出發。其實孤獨是我最懼怕的感覺,但許多時候我往往是無力的,沒有法子選擇別的方式上路。無人伴隨的倦鳥四處尋覓棲身的地方,卻一再在日落時失望。
我也是喧囂中的遊子,行囊裡裝載著從來沒有發芽的毅力和決心,而相信我能在偌大的世界上找到好好種植陏身攜帶的種子。在遊走的過程中,我經過無數的城邦——真實或想像的,嘗盡各種歲月——經驗或閱讀的,只見時間毫不留情地從我的腳步抽掉了少年的活力,卻也教會了我腳踏實地的意義。
無論是倦鳥或遊子,學到的課都是一樣的。
每當流離的步履終於能夠停下時,我的目光總會慣性地望向旅程的原點──一個夢般的地方和時光。縱使海市蜃樓在這裡是此起彼落的,身處其中的經驗是醉人的,我始終還是能夠分辨這不過是一個標明過去式的符號系統。我想,我已經通過了時間的諸多考驗,並能夠立足於現實世界裡,以敏兌的觸覺溫習任何回憶。回憶,開始產生回憶的事實意味了一個人的成長。時間讓人對過去有了登錄的欲望,然後藉此做為對未來的憧憬。過去和未來在這個點上建立了親密的聯接,而不再只是擦肩而過罷了。過去和未來將在這裡一同擦出燦爛的火花,照耀進行回憶的夜空。

睡睡醒醒間,一切那麼真實, 又那麼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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