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找哪一朵雲?

Sunday, September 4, 2016

旧文新帖:等待纪事手札 About the Wait



续。 绪。序

一座即将消失的城市,这是我寄居的所在。

我喜欢让音乐在夜深人静的房间里响起,任由不同的曲风在耳际飘舞。当城市的夜空没有半点星光的时侯,各种音符的光亮是璀璨的。音响播放着的旋律出自不同的歌手、透着不同语言的色彩。他们在各自的城市里绽放绮丽的光芒,点缀着人性稚嫩的一隅。城市则一边侧耳倾听那曼妙的伴奏,一边褪去自己的血色,慢慢苍白、慢慢昏迷。

一座即将消失的城市,这是埋葬残梦的坟冢。

我讨厌寂寞故作温柔的娇嗲,讨厌她依附着下得太微弱的雨,在城市上空欲言又止的那种雨。从那一刻开始,寂寞耍起了矜持的把戏,默默地潜入我接近半睡眠状态的空间。这时的城市最没有免疫能力,所以很容易便坠入不归的深渊。我唯有恨恨地睡去,背向寂寞,也企图无视于身后城的废墟。

手札一

我在久违的重感冒来袭时,找回了自己。

医生仿佛知道我那不爱停下来的癖性,这次索性为我开了药力特强的药物,强行夺走我的意识。结果,每次勉强进食后服药,就会浑浑噩噩地睡死过去。床铺甚至毋庸整理,因为一倒下,我便如遁出了时间轨道的行星。连反射微弱亮光本能也没有。

梦境里,我正在激奋地书写。近乎歇斯底里的狂热。我的身体散发着前所未有的热能,只感觉汗珠汇集在眉宇间的张力,不断扩展,不断扩展。文字是久旱未遇的甘霖,其中透漏着欲望的湿润。水与火的交融?我疾书着,握笔的力道却陌生得可以。现实里的我不过是个娇弱的女子,又长久惯于利用电脑写作,因此已经很久不曾呈现的异象,仿佛是个不速之客,一幅难以阐释的反佛罗伊德式的图腾。

长久以来,我都试图在矛盾中发掘安身的缝隙。能够安顿自己,在这个时间、空间里,似乎太困难、太累人了。所以会重感冒。那是身体呐喊的结果,嘶声裂喉的吼叫在五脏六腑间回荡着,重重地反射、折叠、繁衍。呼吸变得急促,接着又锐减时速,举棋不定地被遥控着。面无表情的医生似乎很了解我的郁结。他那被口罩蒙去一大半的脸庞在时空中凝结,恍如一个巨大的黑洞。口罩的洁白正是黑洞入口的掩护式。他的眼神迥然、深沉地注视着我,然后为我诊治和开药。我们各自安分地演绎着角色,一个黑洞,以及被吸入黑洞的物象。

有一天,重感冒销声匿迹后,我感到一身的自在。随着细菌死去的是一部分坏损的自己,梦里疾书的一幕也不复存在了。我又可以恢复快速的生活节奏了。

然后,再度迷失自己……

手札二

归家不久后,雨便开始落下。

雨景不客气地在眼前拉开序幕,蛮横地占据了黄昏的天空。日渐萎缩的城市天空,此刻看来更加落寞了。

渐渐地,心情,被洗刷得泛白。

忽然想起曹雪芹笔下那个在雨中画“蔷”戏子龄官。那是何等的痴恋、何等的执拗,简直是任何雨水能没法浇熄的斩钉截铁。结局自然还是悲苦的,因为雨的意象和泪水约定俗成的关系已经过于紧密,不是一个弱质女流能够颠覆的。
但是,我总是钦佩着那小妮子忠贞不渝的精神,难忘掩卷后留存脑中的画面所蕴含的震撼。

命运的苦雨似乎从那一个午后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到今天都不见停息。有时侯我觉得雨是隐形的,因为它清楚地知道,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露面,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匿迹。而此刻,当我处在生命的一个瓶颈时,雨就打在我的窗扉,更企图打进我的心。

观雨之际,我把热茶送到嘴边。灌肠的不是诗人豪杰钟情的黄汤,但滋味是拿捏在饮者心中的。是甘是苦,是清是浊,分辨起来又是一段说辞吧。我只是略略惊讶,竟然忘了今天的日期。莫非我已经麻木得那么透彻了吗?思绪不清不楚地四下飞跃,呈现出不规则的一道道弧线。我常常陷入这样的迷思之中,不能(或不愿?)自拔……

雨下得不亦乐乎,最后却也悄然地告了终。雨后,龄官的故事也就结束了吗?

那,我呢?

手札三
H写信,或者说,想这么做。

没有时间,没有精力,没有心情……一面系数着信没有落实的种种理由,一面尽量漠视意识一角跃跃欲试的……。

好久不见的H:你可好吗?

(突然想起给Y写的信里抄录过这样的一句话:“语言创造了‘寂寞’这个字来表达因一个人而感到的痛苦;‘孤独’来表达因一个人而感到的光荣。”自以为很“寂寞”,而绝对不是“孤独”,因此断然地相信自己是软弱和无助的。同样的话不应该送给你吧,我的朋友,希望你真的真的只是“孤独”。)

在纷乱纠结的是非世界里,恐怕你还不至于变成色盲吧?原本正常、健康的视线突然遭挫,对焦的能力似乎受到了伤害。痛吗?我无奈得很,只能在一旁静观其变。你在这一切当中浮沉的日子比我久得多,看得多、听得多,应该“习惯”了,不是吗?

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吧,希望我还不至于变得“面目可憎”。之所以会做此想,是因为有一天,在角落里瞥见了自己。不知所措的一张脸孔,若隐若现地漂浮着,似乎尽量不要阻碍任何人,却又压抑不了那一点不甘寂寞。这样的矛盾促使这个“我”犹豫不决,像个随时会灰飞烟灭的鬼魅,越来越透明。你也许会认不得我,也许会就此以为,曾经的我已经从人间蒸发。

我曾做一想,莫非没有写成的书信,唯有在梦里得以一字一句地酝酿?但是,生活早已不自觉地溜进了睡梦,并喧宾夺主似的开并吞我的桃花源。因此,我没有办法确实为你写些什么,我的朋友,只是再睁开惺忪睡眼之时,总会依稀记得在昨夜辗转的冥思中,意识里存有一些为你储备的况味。

这才体会到,一些言语可能毋庸实际的传达,它的疗愈作用却可以不着痕迹地沁透人心。

H,你在饭局里一样地坦然自若,侃侃而谈。见到你,心里久久未能释怀的千头万绪便决堤了。很奇怪,原本杂乱无章的思绪在出口之际,奇妙地摸到了经纬,竟然毫不颠乱地由字组词,由词组句。直到分道扬镳,才察觉自己又将回归迷糊懵懂的语境去了。

忽然想给Y认认真真地写点什么,为了转述今天难得闪现的清晰思路。可是,我始终没有动笔。
因为,我决定安于现状,在经营生活的跌跌撞撞之间,偶尔选择在偷闲时再与她互换一封未书写的信,借由一个梦境沉淀的内容。

截。劫。结

等待会耗损意志,也可能使之更为坚韧。我将不断地回顾对未来的信念,在当下把握我在这城市感知得到的脉搏。结束,终将成为一个新的开始;废墟,终归有死灰复燃的契机。

在同样一个响着音乐的暗夜,我将淡忘经历过的百千万劫,静待着这座城市的另一次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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