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找哪一朵雲?

Friday, December 12, 2014

【聯合早報·文藝城2014.12.12刊登作品】記憶北歸三則


出走是心靈和身體的必要進行式,為了沉澱,也為了補給,每次都是一個完整的出/入流程。


臺北於我又是一個再好不過的目的地。熟悉度恰好,好奇度適中,達到基本的安逸自在之餘仍不斷有著新發現的可能。從那裡再出發到他處也是便利的,如果我想增添枝節。


第一則:追看杜鵑花


這趟赴台前和在母校的朋友聯繫,問的便是:校園裡的杜鵑如何了?春暖花開,杜鵑花節是母校的年度盛事之一。可是遇上全球暖化,氣候開始出亂子,杜鵑花季也就跟著沒了譜。最近多雨,打落的花很多,真正盛放的時間很多喔,你又四月才來…同學的訊息裡警告我準備失望,搞不好只見春泥不見春花。


我聽了只是笑,心想準備不準備也不過如此。既來之則安之,反正逛校園總有許多回憶夠我咀嚼。只是心裡其實還是有些期待的,畢竟那杜鵑盛開的景致已是久違的。


結果,我當然沒有看到驚人的大片杜鵑花開。從大學的後門開始,信步走過若干過去再熟悉不過的宿舍、教學樓、校內餐廳、總圖書館,還在被另做了一番景觀規劃的醉月湖逗留了一下,好好欣賞水鳥和周圍景致的相映成趣。帶著點遊客心態吧,雖然也是一定程度上的“家”的歸訪。花呢?我一直努力張望,希望還有那麼幾朵生命力頑強的杜鵑留在枝頭。


老天沒有辜負我。


僅存的數朵杜鵑花仍打起精神撐在枝頭上。它們在不是那麼多人來人往,紛亂吵雜的位置愉快地綻開。看上去是一份安安靜靜的美好, 而不是擾擾攘攘的爭艷。頭頂的艷陽是真實的存在,眼前的杜鵑也一點不假………感恩的心是溫暖舒服的,我懷著它舉起相機拍下花影,便不多加留恋。


因杜鵑花而萌生的執著被化開了,一個牽掛被悄悄放下了,我也好繼續旅途的其他部分。


第二則:尋訪好書店


回來之前,野心勃勃地列出单子, 要去这里, 要逛那儿……


好書店在記憶裡的臺北地圖總是閃耀著溫暖的螢光。那些空間召喚我,不斷地輕聲傳呼我,再來吧再來吧。但這其實並不必要,因為我一定會回去,用心靈也用行腳。


舊時走過無數次的巷子或臺階,每每空手空囊而入,一定裝滿背包掏空口袋才捨得離開。那種集物癖好辦的執著,多年裡溫度持續不退,只因為心裡總不理性又任性地心疼著那幾家陪伴我度過我在台北生活的那段留學生歲月的幾家書店,尤其當它們幾乎都是很用心努力求存的獨立小書店,真不簡單啊,要在激烈的競爭中搏出位,既要能夠賺錢糊口,又要秉持信念繼續為讀者提供具備特色的購書經驗,兩者之間有時是矛盾的、衝突的。因此,我就更把光顧它們視為一份薄薄的致敬之意。


網絡上有許多推介書店的文章,這趟我就按圖索驥地尋到一家我過去聽說過卻從來沒有去過的獨立書店。這家名為水牛書店的小書店,原來就在我從前常經過的一個捷運站附近,只是因為不太熟悉一些小巷子的走法而花了一點時間才尋到目的地。


“柳暗花明”後進入的“小村”是一個精彩的天地。有台灣許多書店慣有的咖啡香,來陪伴一架子又一架子的書冊,讓我驚奇的還有店內擺放的舒服閱讀椅,聽說是鼓勵顧客坐下來翻閱書籍的,看了覺得有興趣才購買, 就算是沒有消費也不要緊——“結緣”的意味濃重,我想。


水牛書店還擺賣鄉下農民寄賣的新鮮蔬果,甚至發展到要開設創意小廚提供餐飲服務。這真是名副其實的“精神糧食”與“物質糧食”的同步供給。我和書店老闆聊起天來時, 看得出他對於書店的發展充滿了令我感動的熱奇怪和期待。能夠做到把鄉村的美好感覺和自然文化帶進城市給無法親身到鄉下去體驗的都市人是推動他的信念之一,這是一個很美好而帶有溫度的理想。


我選購了好幾本書入袋後才帶著滿意的心情離開,心裡立定主意下次一定還要回到這裡,和老闆打個招呼,支持這位夢想家透著書、菜香的美夢。


另外還留下幾間沒來得及造訪的“遺珠”,包括行程裡安插不進去的去處,只好下次再做安排了。

第三則:代嚐的鄉愁


我常掛在嘴邊的說法是:台灣是我文化鄉愁的源頭,同時我也是那裡的文學版圖裡永遠的漫遊者。我有幾位朋友和我一樣常常記掛著台灣和曾經在那裡度過的日子,所以每當我說要“回台”一趟,必定有人會插嘴問我有沒有計劃要到某某地方,說那裡如何如何之棒、如何之有趣,還擬出獨門的好康清單或遊覽路線圖。


其實,可愛的朋友們是寄望我代嘗他們的鄉愁啊。


像是這次臨時加入行程的鹿港一日遊,從搭乘什麼客運到下車後步行的推薦路線、景點說明、美食(包括受在地人歡迎的最地道食肆)介紹等都是一位在彰化念過大學並稱鹿港為熟悉的“後花園”的朋友很積極地幫我擬出條理清晰的清單的。朋友後來為了深造離開了台灣,多年在外應該很想念滿載青春回憶的鹿港。他以行家的自豪姿態如數家珍地分享他的“私房貨”,讓我在心存感激之餘,也免不了感覺到他隱隱的羨慕之情而因此下定決心要好好代他磨一磨腳皮了。


除此之外,就連遊走在台北的許多地方, 也會和其他朋友的鄉愁不期而遇,像是經過某大學或某條街道, 會想起誰說過曾在這裡留下美好的回憶。這時, 我一定會舉起相機拍下照片,象徵我為朋友們看過、走過了他們思念的所在。如此的傻勁之表現對我來說卻也是很重要的記憶儀式,因為我們大都能夠感同身受地體會彼此的這種鄉愁,誰有機會來台且碰上對方思念的景物都會有默契地“打包”一點什麼回家。


代嘗的鄉愁,也是我念茲在茲的熟悉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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