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找哪一朵雲?

Wednesday, November 19, 2014

【舊心聞 | 文】涉及時間的若幹場景


我@29

二十一歲過後的幾年裏, 我對年齡的概念便模糊了起來。誰問起我的時候,我都必須猶豫一下才回答得上來。在這裏我不是顧及女人的年齡應當保密的說法,而是時間好像真的不再以過去那種順暢的方式向前流動,加上它在我的腦海中存在的狀態不知什麽時候也變得如漿糊一樣粘稠。

生日蛋糕上逐年增添的蠟燭,等同於在歲月的賬目上報數,一條一條的,有意義的時侯是盈余,缺乏意義的時侯便是赤字。近年來漸漸感覺遺憾的是,自己的成長似乎不夠“後勁”,力不從心的感覺來襲得更頻密,而且要把它打發走所要花的時間則越來越長。
感性思維的新陳代謝,原來和身體的退化成正比。

到了今天,悄悄站在而立之年的邊緣之際,其中一個副作用便是時不時會經歷類似身份危機的震蕩。在這個問題的節骨眼上,我總是不知所措的,只得任由那份不確定感肆無忌憚地支配情緒,像孫悟空在牛魔王肚子裏猛翻斤鬥那樣的痛苦折騰。坐立難安的那些日子裏,我變相地回到年少時代,並重新復制了對“度日如年”的體驗。這趟倒車開得搖搖晃晃,如同渾渾噩噩的日子。老想象自己就站在懸崖邊上那岌岌可危的存在狀態,這帶來了類似危機感的警惕心,讓我特別在意當下生活的內容。

可是事實上,警覺性這東西往往不會持續很久,定時炸彈般的健忘癥很快就會發作。而立之年的門檻近在咫尺,任性地想要“逾期逗留”也再沒有可能了。有時侯會突然覺得丟了重心、輕飄飄的,被掏了空以後的無所適從 ,像在擁擠人群中的昏眩。不能躲避的必然性。一 開始時足以令人沮喪,隨著成長過程的曲曲折折,竟變得能夠接受了。不想說這是麻木,雖然事實也許距離不遠,只不過是悄悄地學會了在適當時候讓清醒的意識放空。

我@29,利用符號標示的青春不再嗎?或許是儀式化的表現吧。會越來越依賴一些形式定義生命的重要性時,應該就意味著一些改變已然發生。@29,時間溜走的速度究竟有多快,我再也不清楚。有人說,女人過了二十五歲就最好不要泄露自己的實際年齡。 長長久久的@25是天真可愛的年齡上限,也是殘酷的”best before”期限,是不能漠視的分水嶺。

我@29, 是何種心境的容器,裝載的是半滿還是半空的期望?也許是我太趨向悲觀,對於“二十九”這個數字, 我始終拿捏不定主意,是福是禍、是喜是憂、是愛是恨,似乎太太曲折糾結了。青春如河水流過,如同汗水一般隱形的流失,無聲無息中便年華老去。這是小女人誇張的悲劇性演示,供自己顧影自憐,多過於向外界證明什麽。

又陌生又熟悉

在這座城市裏的移動,很少一個人進行。呼朋引伴是抵抗寂寞的自然反應,不管是到餐館裏吃飯還是在街上閑逛,孤身進行總像是不可饒恕的罪。洗脫罪名的方法便是拒絕一個人的城市存在--能夠找到更多的“共犯”總是安慰人心的。

那是在某一個年齡層時會做的事。

在此地,“島國”和“城市”是劃一的概念,因為地域實在太小太小,沒有做任何區分的必要。島國是沒有郊區可言的,每寸土地都是都市,每個角落都是擁擠,到處都是孤獨的可能性。獨自遊走,很難感覺瀟灑自由,更多的是不知道如何與自己相處的尷尬。不想一個人,所以習慣拉來一群友伴,就算只能間斷隨行也是一種安慰。

特別當圍繞我的一景一物都那麽易變,原本熟悉的瞬間變得陌生,新添加的建築把更多的棱角置入我所在的地圖之中,直接修改一個部分的城市記憶。曾有一段時間,我都隨身帶著相機,一邊走一邊隨意地捕捉這城市的一些方方面面。我的技術並不是最純熟的,結果帶走的常常是模糊的定格。很阿Q地說這是朦朧,朦朧就是意境。可是,不對焦的畫面是一次又一次的提醒,再自欺欺人也不可能永遠瞞天過海。漸漸有了體會,熟悉的東西, 在心眼裏的不會失去精確度;陌生的,始終找不到最標準的焦點。模糊的一片,未加工之前是五顏六色的。倘若決定刻意去掉顏色,遺留的兩極之色,黑與白,其實就是任何存在中最根本的底蘊了。可是被拍壞了的照片始終都不能夠完美,如同怎麽也無法客觀欣賞經歷轉變後喪失了靈魂的市容。

就這樣,攝影於我是被陌生包圍時的自我保護,是獨自行於這座混亂的迷宮的重要動作,而它必須是獨自進行的。或許是這個時代裏的這個所在,太容易激起導致混亂的迷霧,在我只身穿梭其間的時侯,不禁感覺萬分的無奈。改變是任何人都無法抵擋的必然發生,其形式和速度多姿多樣,在一座城市裏更是恣意無常。

是欲望讓熟悉和陌生的概念模糊了分界線,最後融合為一。

獨自行走在改道後的街頭,時不時會途經不知什麽時候易了容的大樓,熟悉的商店面貌與記憶中的有了差別,想要滿足某些購物欲望也無法不稍有猶豫。短暫的錯亂即刻閃過,之後仍然繼續前進,既然來了就看看吧。總不至於完全迷失方向,因為欲望是一股推動力,雖然世俗至極,卻始終具備影響力。戰利品的堆砌是欲望現身的媒介,一種原始渴望的滿足正悄悄地竄流著,無時無刻。

城市九拐十八彎的曲折是對她的子民的考驗。不管是一個人或一群人遊走其間,熟悉或陌生的風景都源自人心最深處的欲望地形圖,位於渺小島國上的這座城市也不乖離此一模式。一旦捧著一張隱形的地圖上路,便是和記憶中虛擬畫面玩遊戲的時候,看看最後在曲折中找到存在意義的, 是故有的熟悉,抑或是此刻的陌生。

群像中的孤影

我還能創作, 我還能愛人, 我還能旅行, 我還能孤獨, 我還能享受, 我還能給予, 我還能接受,這是幸運的!
--鐘文音《情人的城市》


什麽是活在此間最值得快樂的事,許多人窮其一生都無法滿意地解答。然而對於一個熱愛文字、文學的人,答案的範圍便可說是縮小到了一個據點。可是沒有多少甘甜的果實是不需要經過苦澀就可以輕易嘗到的,風風光光的世間群像中,常常默默地藏匿著一個身披風霜的孤影。孤獨的影子習慣把哀愁披在身上,老是黯然神傷的姿態,註定是群像裏那抹陰霾的存在。而因為渺小, 即便是露出笑容,面龐也是朦朧的。

我是那孤影之一, 文學國度裏無悔的卑微遊民。

曾經有一位老師在我的畢業紀念冊上留下了曹丕的“文章乃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二句,用心良苦之深意是愚笨如我者都不可能視而不見的。的確,書寫與我已是密不可分,生活裏沒有創作的時光便會呈現空白,因為進行創作的時光是插上翅膀自由飛翔的時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是在經營什麽“經國大業”,我不過是個最最渺小的庶民,能夠隨心所欲地一邊走在文學國境裏一邊哼著自己編出來的曲調就是幸福了。

無數前人走出了星羅棋布的路徑,通向數不盡的精彩目的地:一座座紙醉金迷的繁華都市、一條條陰暗腐朽的狹道巷弄。一支支筆把人性的美與醜、善與惡、積極與頹廢,各種陰陽對立的方方面面,刻錄在一頁頁的泛白紙上,如為原本素白的面譜抹上彩妝。一些時侯塗抹的結果是自己也認不出來的面貌,文字堆砌起來的五官是嚴峻的、溫柔的、神秘的、開朗的,又或者什麽都不是。如此說來,與文字為伍的創作者好像都成了精通易容術的魔法師,把一張張各色各樣的臉孔掌握在手,隨意使用,讓世間人看到百變不定的形象。魔法的光暈四射,無數的霎那編織出了大家信仰的永恒。

在一切喧嘩中, 我只是一個地位甚低的小巫,飛在天空裏也都搖搖晃晃的。我的魔法時靈時不靈,夜行時總覺得格外膽戰心驚。世人很容易便看出我的真面目,因為我的易容招數破綻百出,道行確實不高呀。可是我偏偏離不了這“小巫”的命運,還接受了周圍“大巫”成群的宿命。可是小巫也有自得其樂的時刻。最喜歡學習使用新的咒語,歪歪斜斜地練習著各種技法,探索中所得的小小滿足積累起來,便是堅持下去的力量。這是不能熄滅的火花,在心靈的暗夜裏點亮一方,就算只是小小的一方也已足夠。

小巫自知沒有偉大的潛能,群像中不會有她傲然矗立的姿態,因為平凡是她的存在位置。在平凡的世界裏,小巫的動作可以帶點俏皮,玩起文字的遊戲可以盡情地哭笑,孑然一身,那自由自在的甜蜜和痛苦,都是她緊抓著執著選擇的心甘情願。

鏡中水月

《金剛經》裏被引用得最多的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談的是佛教的空觀之一。 虛幻是宇宙洪荒一開始的存在,無形無影,卻不可否認地潛伏著。
天上月, 地上水, 鏡中玲瓏, 便是一生。

相信一度又一度的輪回,塵世間無盡的來回遊走,都因為不夠智慧救贖自己。一切似乎無望。無數次的攬鏡自憐,串串嘆息結成抑郁的碩果, 嘗之甚苦澀。

有什麽是真正永恒的呢?古來賢人智者無不在企圖下定義、談理論,很努力地利用人力戰勝神力,找出充滿奧妙的存在之謎的解答。那是任何時間、 任何地方都有人在努力的使命,神秘地被傳承到今日, 再延續到永遠。

“永遠”豈不也是鏡中的玲瓏日月,美麗卻不真實?

很多時候一個人靜思因果的微妙關系,原本以為打不開的結都出現了松動的契機。看似簡單的思考模式其實隱藏著玄機, 更重要的是當事人是否有辦法接受因和果的分別存在,再綜合成一種力量無窮的感悟, 從此更懂得如何在時間的洪流裏安身立命。
在每個生死交匯之前的茫茫歲月裏,許許多多的故事在無數個不同的場域生生不息,人生如此度過, 也無憾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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